液體是透明的，但因為粘稠的特質，光線照進來就扭曲了。米凡隔著緩慢流動的液體看著扭曲變動著的加萊的面容。

驚嚇過後平靜下來，緊接著湧上心頭的就是一股委屈。就不能商量著來嗎？非要簡單粗暴地把她塞進容器裏。

掃到醫生專註地看著容器邊儀器的臉，米凡咬了咬牙，真想一巴掌打偏他的臉。

雖然可以呼吸，但液體無處不在地黏合著皮膚，發絲漂蕩在臉的周圍，時不時擋住她的視線。米凡從心底覺得不舒服。她是不會游泳的。

醫生在儀器屏幕上點了兩下，終於舍得擡起頭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然後她頭頂有一道藍色的光穿過液體閃了三下，米凡聽見細微的一聲“嗡——”

橢圓的容器從中間打開，米凡落水雞似的站在裏面，長發緊貼在身軀上，顯得格外嬌小。

空氣湧進肺中，她呼吸了幾口氣，然後用手擦了擦眼睛。

一條毛巾從天而降，蓋到了她頭上，米凡抓住毛巾，擡頭一看，是漠無表情的醫生。米凡立刻從他臉上轉移了視線。

“醫生，結果怎麽樣？”伊凡夫等不及地問道。

醫生坐回了桌前，抽出一張紙往上面寫著字：“雌性，三歲兩個月，無疾病。”

加萊將米凡抱到了地上，用毛巾幫她擦著頭發和身上的水，同時聽著醫生的話，問道：“那防預針呢？”

“當然要打。”他冷冷地回道，“已經三歲了才想起來把它帶過來打防預針，你倒是可以省了好幾種預防針了。也虧得那麽嬌弱的品種還能成活到現在。”

加萊拉著米凡的胳膊擦著的手一頓，擡起眼淡淡地說：“現在就可以打了吧？”

“帶它回去。”醫生把最上面的紙撕掉，塞給伊凡夫，不耐煩地說：“七天後再過來。”

“怪人，都什麽時代了還用紙寫字。”從醫生的診所中出來，伊凡夫把他給他的紙放在眼前打量著，“還是脾氣糟糕的怪人。”

加萊抱著無精打采的米凡，沒說話，心中卻是無比讚同。

“可憐的米飯，被嚇著了吧。”伊凡夫把紙往褲兜裏隨意一塞，跑過來拍米飯的腦袋。

加萊想起它泡在檢測液中嚇得雙手到處亂砸想逃出來的樣子，也覺得真是可憐，它大概被折騰壞了吧。

這麽想著，他便輕柔地碰了碰它軟軟的臉頰。

它擡起無神的眼睛，當看向他時，雙眼才恢覆了一點神采。

“餓了沒？想不想吃東西？”他低頭問道。

它睜著眼睛看著他。

“等回去就給你吃。”說著，加萊便想加快速度去瞬間傳輸中心，就在這時，伊凡夫叫了起來：“加萊，你看這邊。”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招牌上的字立刻吸引了加萊的註意力。

嵐嵐寵物店。

懷中的米凡動了一下，察覺到了許多不同的氣息，有強大的，也有弱小的，很混亂地夾雜在一起，從路邊的那家店中沖到路上。

少年臉的那個藍眼睛家夥，“加萊、加萊”地叫著，很是興奮地率先跑進了那家店中。

米凡猜測他叫的“加萊”就是抱著她的這個男人的名字。加萊，她在心底默念了兩遍，然後就眼前一亮。

這家店從外觀上和她剛出來的那家診所並沒太大的不同，但裏面可謂是截然不同。

好、好多動物！

米凡瞪大了眼睛張望著。這家店的店主一定是個女性，她將墻壁塗成了可清新的天藍色，從天花板上掛下來好多毛絨玩具。米凡還看見了一只圓圓的粉紅色的玩具，單只大眼睛，從細密的絨毛中伸出來細小的四肢。

和診所中那女人抱在懷裏的鵝黃色毛團團是一樣的。

米凡再仔細看，從天花板垂下來的玩具，幾乎全部能從店中各種動物上找到原型。

真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外星生物啊。

藍色的光墻中有的關著單只，有的關著一群，米凡看見了一只頭頂長著獨角的黃色小鳥，還看見了一攤能流動的軟塌塌的“黑泥”，和一條在半空中游動的銀色小魚。

店中混著嘰嘰喳喳嗚呼嗚呼哈哧哈哧的各種叫聲，吵鬧極了。

難道他們兩個想來買寵物嗎？米凡本來是這麽猜想的，但隨後她就被加萊抱到了櫃臺上。

“哎喲好可愛的小馠！”

“老板娘也很可愛啊！”伊凡夫看著走出來的窈窕美女，雙眼一亮，嘴就跟著咧開了。

穿著玫紅色連衣貼身短裙的老板娘壓根沒有搭理伊凡夫，徑直沖向米凡。

“哎呀是難見的純種雌性呢！先生！賣不賣？”

加萊一楞，客氣道：“對不起，我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老板娘擺手，“要是我也不賣的，這品相的小馠可是想賣都要靠運氣，我剛才就是習慣性地一問，先生不要放在心裏。”

她戀戀地摸了把米凡的尾巴，嘀咕了一句：“好毛。”然後臉上聚滿笑意，沖加萊問道：“您有什麽需要的？”

其實加萊走進來之前，並沒有什麽打算。但這時看著店裏的商品，他覺得需要給米飯買的東西就全從腦海中浮現出來了。

米凡好奇地看加萊和老板娘說了幾句話，然後老板娘手腳麻利地從擺在墻邊的櫃子中拿下了好幾個瓶瓶盒盒的。

“毛發梳理清潔套裝，我推薦給你這個，很好用的，然後這個是口腔清潔劑，餵食後掰開它的嘴噴一噴就好。這個呢，是沐浴用乳液，對寵物而言，怎麽洗澡尤其重要！先生，我跟你說啊！”

老板娘拉著米凡的胳膊給加萊看：“你看，它這裏的皮膚刮一下就起白色痕跡，說明皮膚太幹，我猜您一定是用水給它沖幹凈了就完了吧？”

加萊點了下頭。洗澡不就是用水洗嗎？

老板娘瞬間嚴肅了表情：“小馠是種很嬌貴的寵物！不光需要在餵食上小心，更在護理上用心。以後你要每隔兩天給它洗一次澡，不能不洗，但洗得太勤會傷害它的皮膚。你不能把它扔進洗浴間裏放了水就了事，你得親自給它洗。”

她打開堆在櫃臺上的其中一個較大的包裝盒，拿出三個瓶子來。

“這個，等它沖完水之後，先用這個塗滿全身，洗了後再塗這個，仔細揉一揉，揉十分鐘等吸收後再沖掉，最後用這個……等洗完了擦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給它梳頭的時候呢……什麽？你怎麽能給它吃那種東西，你需要給它安排均衡的食譜，比如……”

老板娘滔滔不絕地講了很久，加萊開了錄音，聽得極認真，時不時還確認一下。

“總之，你要有問題就來找我，小馠不好養，你得多費心思。啊，對了，這個給它當贈品吧。”

老板娘從天花板垂下來的玩具中扯了一個米色的酷似小熊的，將米凡的手拿開放進了她懷裏。

領著一個大包走出嵐嵐寵物店後，伊凡夫看著米凡的眼神就變了，嫉妒地說：“一只低等生物，竟然活得比我還精致，我從三歲起就自己洗澡了，它洗個澡不僅要人伺候，還好幾道程序！”

“你要和一只寵物比嗎？”加萊冷嘲道。

“要是能跟它一樣，有吃有喝還有人伺候，我當然也會覺得很爽了！要不我也給你當寵物，你養我唄！”

“蠢貨。”

米凡抱著老板娘給她的米色小熊，臉都被擋住了一半。她並不知道加萊提著的那一大包東西都是給她用的，老板娘放進她懷裏的小熊被她當做了今天意外的禮物，心底溫暖起來，小熊毛茸茸的身體，憨厚可愛的小圓耳朵，極大地撫慰了她在醫生診所中遭受的創傷。

蹦蹦噠噠、大呼小叫的伊凡夫，在她眼中也成為了少年的活力四射青春逼人。

咦？

正當米凡憑著伊凡夫誇張的表情猜測他和加萊之間的對話時，餘光掃到了一團飄過去的紅色。

正眼一看，原來是一個紅色頭發的中年男人。

好鮮艷的發色，她出來這一趟，似乎除了白色啊銀灰啊這些，沒見到過別的發色。

米凡的視線不由得跟著這個男人。

他正好沖著他們走過來了，出於好奇，米凡想看清他的臉，可是他一直低著頭，快步走著，微彎著腰，顯得有些瑟瑟。

男人一直沒擡頭，從對面直直過來，而伊凡夫和加萊鬥著嘴，除了米凡，沒人註意到那個男人直接過來而沒有避讓。

男人一頭撞到了伊凡夫身上，當時伊凡夫正側著身沖加萊嚷嚷，只是被撞得晃了一下，倒是那紅發男人，惶惶急急地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米凡見他渾身顫抖，像是怕得不行的樣子，伊凡夫皺了皺眉毛，說了句什麽，他就伏身趴在了地上。

“算了，以後長點眼，要是碰到別人，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伊凡夫臉上嫌惡的表情讓米凡有些不適，這表情不大適合他那張融合著少年天真的年輕面孔。

而且她不明白，這個紅色頭發的男人為什麽這麽卑微，只是撞了一下人而已，用得著跪下來賠罪嗎？

伊凡夫似乎並不打算追究，和加萊繞開趴伏在地上的紅發男人，離開了。

接下來的路上，米凡又見到了一個紅色頭發的女人、和綠頭發的男孩，他們沿著街邊走著，縮著肩，像是想極力減少存在感，但他們亮眼的發色，總是讓人不得不註意到他們。當這兩人見到加萊他倆時，都停下來，躬身行禮。

米凡有些明白了。大概這些發色不一樣的人，都是社會地位比較低的人吧。

快到瞬間傳輸中心時，忽然掉了一個盒子，是那老板娘極力推薦的洗浴全套。加萊便將米凡放在地上，彎腰去撿。

米凡懷中抱著對她而言太大了的小熊玩偶，碰到了加萊，她便後退了兩步。

加萊把那盒子放回袋子中，正要直起身，就聽到伊凡夫怒喝了一聲。

“媽的放手！”

當看到米凡被鉗制在方才撞到伊凡夫的那個三級人手裏，加萊手中一包的東西，碰地一聲砸在了地上，銀灰色的眼睛，從長長的睫毛的半掩下，陰冷地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三級人。

紅發男渾身發著抖。這兩個不僅是高等人，而且是高等人中的貴族，他抓了他們的寵物，就是死罪。但、但他沒辦法，他只能孤註一擲，賭，賭在他們眼中，這個類人型的寵物比他這個低賤的三級人更有價值，足夠交換他的要求。

“你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放了它。”加萊面無表情地說。

“不，不……”紅發男搖著頭，在加萊冰冷的視線中膽懼地退了一步，扯得米凡差點站立不穩，被他掐著脖子，往上提了提。

米凡難受地咳了兩聲，掰著他的手。這是一雙粗糙的有力的大手，一手就能將她的脖子握住。這個紅發男不需要什麽利器，只憑手，就能瞬間扭斷她的脖子。

“我再次提醒你——”加萊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仿佛沒法承受加萊的威脅，紅發男大聲打斷了他的話：“只要答應我幾個條件，我就把它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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